陈宋沉默了一下。

他们两人站在原先凉亭的地方，只是那破旧的凉亭早被拆穿，后半夜的月光，就直接落在他们的身上。

有人想要长生，有人不想要。

有人渴望生，有人渴望死。

老妪默默的看了陈宋一眼，道：“陈叔叔，你活得很累吧。”

陈宋笑了笑，眉眼舒展开来。

世人都渴望长生，但只有亲自体会过的人才知道，长生不见得是好事。

生老病死，自然轮回，就像去了一个个不同的地方。

可陈宋，仿佛被什么东西困在了地球上。

他可以死，可以自杀，但有些事情他还是没完成，那种冥冥之中的使命感，只能让他继续活下去。

“我不觉得活太久有什么好的，但既然活着，那就活着，死了，那就死了，顺其自然吧。”牧杏微笑。

他知道陈宋身上背负了很多，岁月对他并非没有影响，一分一秒的，让他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。

只是这种事情，她知道了又能怎样。

“西南虫谷还有幻海境吗？”陈宋问道。

“有。”

“谷主就是。”

老妪说道，“西南虫谷有很多秘密，但只有历代的谷主才知道。”

她深深看了陈宋一眼，总觉得有些事情和他有关，但她快要死了，也不愿意多想。

就好像一个人工作了一整天，洗了个澡，准备舒舒服服睡上一觉。

“陈叔叔，这是我的长老令牌，如果将来去西南虫谷，可以用这令牌进入，里面留了些东西。”老妪取出一块木制的令牌，很轻很轻。

“还有，我这徒儿……”

她略有些头疼。

“江城的事情我从来没打算参与，也就由着他胡闹。”

“无妨。”陈宋笑道，要不是这家伙，他还真找不出那人是谁，目标已经很缩小了，就在那几人之中。

王古匍匐在地，听到这话，如蒙大赦。

之前在游轮上，两人的对方被屏蔽了，可现在，王古听得清清楚楚。

陈叔叔？

长生？

他宁愿自己没听到这些词汇。

汗流浃背，被夜风一吹更冰冷了。

相顾无言，陈宋看着原本凉亭的地方，仿佛能想象得出，数十年前，牧遥来到此地，在这里等候，看着日落和日出，最终黯然离开。

“走了……”

老妪轻轻说道，又仔仔细细的看着陈宋，有时候人总会怀念过去，但看到陈宋，仿佛自己回到了过去。

这样，也挺好的。

陈宋点点头。

这是最后一面。

老妪不舍，泪流满面，最后桃木拐杖敲了敲地面，似乎在提醒自己离开。

她要回西南虫谷，回去等死了。

一别，就是永别。

所以这一次，没有说再见。

王古搀扶着她，师徒二人缓缓下山，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
下了山，拐了好几个弯，坐上一辆车，两人连夜出了江城。

一路上，王古都在憋着，直到最后迈出江城的一刻，他才忍不住问道：“师父，牧杏姑姑二十年前就去世了，您为何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……”

老妪微微眯眼，吓得王古不敢说话。

她让车子停下，拄着拐杖，一步步走到了不远处的湖边。

她不是牧杏，她就是牧遥。

再见当年的人，依旧如少年，牧遥怎么敢承认自己就是当年那个少女。

她看着湖里的倒映，那苍老的脸庞如此丑陋，像是一张干涸的树皮或者是久旱裂开的黄土。

而且，陈宋已经根本认不出她。

承认了又能怎样。

难道让他见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，而后一辈子，这张脸就印在他的脑海里？

她宁愿在陈宋的记忆里，自己是最美丽的时候。

牧遥已经两百多岁了，她曾经到达过幻海境，可因为一次意外，被人打成了重伤，从幻海境跌落回开元境。

不过，幻海境的寿命还在，所以活了挺久。

“够了。”

她坐在湖边，脱去黑鞋和长袜，将双脚放在冰凉的湖水里，想象着自己还是少女的模样。

她闭上眼睛，亲吻了一下刚才被陈宋亲过的手背，又摸了摸那串老土的珍珠项链。

充满朝气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。

牧遥再也没睁开眼睛。

一个人不能选择出生，也不能避开死亡，但至少，能选择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死去吧。

……

这一夜，注定对所有人而言，都很煎熬。

“爸，我好像闯祸了……”

孟连承接到这个电话后，吓得手机差点掉了。

他这个儿子，天赋不错，也会处事，一般情况不会说出这种话。

“到底怎么了？！”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杂乱。

“我我我……”

“滚回来再说。”孟连承揉了揉太阳穴，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，但绝对不是小事。

“连承，还没睡觉？”就在这时，孟文飞走进了他的书房。

“爷爷，孟浪那小子估计闯祸了。”

“行了，也不是什么大事，等他回来，随便说几句就好了，这几天为了新的医药产品，也辛苦了你。”

孟文飞淡淡道，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，根本就没任何的违和感。

一代武道宗师，哪怕自己的后代杀人了，庇护一下也完全没问题。

孟连承给老爷子倒了一杯茶，有些苦涩道：“爷爷，虽说我们的产品没有任何的问题，这一次，以主打美容和强身健体两个题材，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。”

“唐赢那边，似乎也在推出类似的产品，而且已经在宣传了。”

孟文飞摆摆手，没有在意：“唐赢这小子，恐怕是想要转到明面上来，只是他们不可能竞争过我们，我们的方子，都是从《药典》上研发出来的。”

一提到《药典》，孟文飞的心里抖了抖，他实在不愿意想起那个人，他宁愿那天看到的人，是他的子孙后代。

“是。”

“对了，草木精华已经还回去了吧。”孟文飞问道。

“当天就还了。”孟连承毫不犹豫道，这件事情，绝对不能让爷爷知道。

两人谈了一下正事，没过多久，孟文飞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滚了进来。

“打得这么严重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，先喝口水，坐下来慢慢说。”孟连承微怒，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儿子。

好在孟家各种药材，只要没死都能救活，更何况只是受伤。

“曾祖父，爸……”

孟浪目光中有些惶恐，但还是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，只是刚刚提到蒋小花，孟连承砰的一下，就将杯子摔在了地上。

“胡闹！”

“你真以为凭借你们两个小辈，就能把江城的格局动一动吗，你们算什么？”

“你胡闹，林百生那臭小子怎么也跟着胡闹。”

“蒋家的人难道会看不明白吗。”

孟连承怒火冲天：“这几年来，我们孟家的确如日中天，可你有没有想过，难道只有东方家和蒋家看我们不顺眼吗，难道他林家，就真对我们跟亲兄弟一样？”

孟浪心神震荡，难以置信。

林百生和他从小一起长大，孟家和林家也是如同手足。

“同室操戈，更何况外人……”孟连承摇摇头，这些年来自己对这儿子，看来太溺爱了。

“唯有利益，才是最稳固的关系，蒋家和东方家就是如此，东方家有着最可怕的人脉，蒋家有着高质量的智能产品。”

“渠道和产品，底蕴和科技……”

“你想要利用女人，来抹黑蒋双的名声，而后又要利用蒋小花，去挑拨蒋家和东方家的关系。”

“成功了还好，偏偏还失败了……”

孟连承觉得可笑。

就这两个小子，还想去动整个江城的根基，不说四大家族，单单唐赢、十五爷这帮人，也不是他们两人能够颠覆的。

“继续说。”孟连承叹了口气。